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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客家祖地珍稀、古老剧种大腔戏

2008-10-20 16:56 | 刘晓迎 |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 分别在客家祖地的永安市青水乡丰田村、尤溪县的黄龙村、乾美村等地, 文化工作者发现了有“弋阳腔的活化石”之称的古老大腔戏剧种, 一时引起省内外戏剧家、音乐家等专家学者的极大关注。公元1984年3月19日, 继福建省卷戏曲志编辑部召开的四平腔学术讨论会结束之后,福建省文化厅巡视员卢令和、中国戏曲志编辑部汪效倚、中国音乐学院何昌林、江西省戏研所流沙、南昌市剧目室苏子裕、江西省弋阳腔剧团万叶、陈汝陶, 湖南省湘剧院张九等汇聚永安市, 一同观摩永安市青水乡丰田洋大腔戏业余剧团演出的剧目《白兔记》全本。随同观摩的还有福建省师范大学王耀华教授、福建省省卷编辑部、龙溪、龙岩地区戏曲志编辑部同志等十九人。时任三明市文化局副局长的郑树钰、三明市戏曲志编辑部的邓超尘、永安的卢天生等也参加了观摩。《白兔记》全本分两场演出, 演出时间将近七个小时。第二天召开了座谈会, 与会者兴致勃勃地畅谈了对大腔戏《白兔记》的观感, 从古老剧种大腔戏的历史、声腔属类、行当角色、传统剧目等, 一直谈到化妆特色、乐队位置、表演动作等。江西省戏研所的流沙先生认为, 《白兔记》演出舞台上还袭用一桌两椅的形式, 及古老乐队位置的摆设来看, 都与木偶戏的演出形式是一样的; 他还认为, 整个表演动作亦与木偶戏相同, 特别是咬脐郎的下场动作更象木偶; 在靠近打鼓师的位置上, 坐着一个掌总纲的师傅负责帮唱, 这也属于木偶戏班所特有的; 《白兔记》的剧目分类、唱腔特色、行当角色等, 按时间来说应属于明万历年间、徽池雅调这个阶段的, 上限可推到万历年间, 下限到清初。湖南省湘剧院的张九先生认为, 《白兔记》演出中反映出很多属于木偶班的东西, 如道具丢了没人拣, 这是木偶班的演出习惯; 帮腔的锣鼓经以及唱腔都与道士腔相同, 也夹杂有湖南的师公腔, 尾音也是高腔的; 所供奉的戏神也与巫师供奉的田、窦、郭三神一样; 从服装上来看, 原始巫师的服装, 衣服多是一片一片、一条一条的, 并且五颜六色的很鲜艳, 这些都与戏中的刘智远、李三娘相同; 舞台上的处理手法很原始、粗犷, 来自生活, 如耳坠装饰仅用辣椒即可。中国音乐学院的何昌林先生认为, 有的场面一边道白一边打乐器, 这种打法与能乐相似, 现在世界上的能乐, 只保存于日本, 而日本的能乐又是从中国唐代所引进的, 可作进一步的研究。中国戏曲编辑部的汪效倚先生认为, 《白兔记》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如“三娘挨磨”一场戏中, 有一个鬼魂站在她的后头, 这样以鬼魂出现, 是代表观众自己, 是观众同情李三娘的遭遇而设计出来的鬼魂, 这是劳动人民理想和愿望的寄托, 是人民爱憎分明的表现, 不是封建迷信的东西, 而是别具匠心的浪漫主义的表演手法。最后, 何昌林还提出了六点建议, 即录制一套青水乡黄景山木偶班演出的《白兔记》或大腔戏有代表性的剧目, 以便对照探讨; 整理全本《白兔记》的锣鼓经、唱腔; 注意研究音乐旋律方法与音律制度:一种是倾向五度相声律, 一种是纯律化, 律制的不同, 就说明音乐来源的不同; 等。这以后, 丰田大腔戏曾录制一套全本的大腔戏《白兔记》, 时有演出。时间一晃近二十年了, 丰田的大腔戏是否承传依旧? 尤溪县的黄龙村、乾美村一带大腔戏是否生存至今? 虽然省内一些专家学者时常问及, 却因未作调查心存内疚不能回答。近闻, 永安市将举办竹笋艺术节, 活动中将有民俗戏曲调演, 其中就有丰田的大腔戏演出, 故于二00二年八月初特邀福建省戏研所的叶明生先生一同赴永安市青水乡丰田村采风。

青水畲族乡位于永安市的东部, 古属尤溪县的万足里四十一都、四十二都; 建国前叫龙青乡, 建国后改名青水乡。辖有二十多个行政村六十多个自然村, “青水”由一口清澈见底的池塘而得名。丰田村位于青水乡的西部, 距乡部十五公里, 海拔1045米, 为本乡最高的山区, 村名系弃猎归农而得。丰田村辖有丰田洋、三百寮、上山洋和下地四个自然村, 村内四大姓, 熊、邢两姓元泰定二年(1325年)从江西石城迁来丰田定居, 南宋二年(1128年)林姓迁来三百寮居住, 明景泰元年(1450年)吴姓由大田上坪到下地安居。

《中国戏曲志●福建卷》载:“明代中叶, 江西弋阳腔分两路传入福建。一路由赣东经闽北传入尤溪县的乾美村, 一路由赣南的石城县经闽西传入永安市的丰田村。”三明客家祖地境内的高腔戏曲, 根据现有资料显示, 如果从唱腔上分类, 是即有弋阳腔, 还保留了弋阳腔萌芽阶段的道士腔。从永安市丰田村的大腔戏来看, 其所唱腔, 是弋阳腔萌芽时期的目连高腔, 亦即道士腔。江西戏研所的流沙认为, 明永乐年间, 江西广昌、石城县等地流传有目连高腔, 是以木偶形式来演出的。永安的大腔戏虽然不唱目连, 绝大部分剧目却和徽青阳相同, 其《白兔记》就是徽青阳的代表剧目。由此可见, 永安的大腔戏最早的班底是属于木偶班, 不仅有道士腔, 而且其表演的幅度不大, 保留了早期木偶戏的演出痕迹。当木偶改为人戏后, 因为吸收了徽青阳的剧目,在唱腔上不乏有青阳腔的音调, 特别是演员翻高唱时, 就更象青阳腔了。尤溪县黄龙村的大腔戏, 与永安的大腔戏同属一路, 与尤溪乾美村的大腔戏不属一类。乾美村大腔戏的曲牌唱腔, 其旋律和帮腔句, 都与江西弋阳腔非常接近。它由江西传入闽北南平, 再由南平传入尤溪县乾美村, 是徐渭时代的弋阳腔在福建留下的遗响, 这里不作详细介绍。

丰田村的大腔戏何时由江西石城县传入? 尽管有许多专家、学者调查研究过, 然不经过亲自了解、考证, 心里总是不踏实, 这次丰田一行, 总算撩开了大腔戏许多神秘的面纱。

先从族谱记载说起, 丰田村《熊姓家谱》之《江陵祖谱图序》载:“太祖江西石壁(今石城)掘花开枝, 蒙来邵武府建宁县小地名早溪开来。”“元泰定二年乙丑岁而丰田居, 基布七闽游猎来于本处南山寻龙。”太祖即熊十三公, 公元1326年(元泰定二年)由建宁县早溪迁徙至茅坪南山开基(今距丰田村南面二百米处)。之前是由江西石城县迁至建宁县早溪这个地方安居的。另载:“熊十三公婆邓十二娘生五男:荣、惠、福、富、华, 一婿:邢大二公, 同来避乱, 来于南山茅坪隔安居。”熊十三公第五子华大公, 又名明荣, 在熊十三公茅坪居住四十来年后移居大坪(今丰田村丰田洋)定居, 约在明洪武十年间(1378年)左右。据现今丰田村大腔戏业余剧团邢承榜团长介绍, 小时听爷爷邢振根(大腔戏老艺人, 邢大二公后裔)回忆说, 熊明荣年青时常回江西石城老家祭祖, 曾跟当地大腔戏班师傅学戏, 回丰田洋后, 平日里闲暇或逢年过节, 与自家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地自唱消遣, 之后便自办大腔戏班, 取名“丰田戏班”。由此推断得知, 丰田大腔戏班成立于元末明初期间, 距今已有六百来年的历史了。到了明末清初时, 丰田大腔戏班发展到了鼎盛时期, 在当地一带享有盛名。 逢年过节, 戏班便在村中历演数天不衰, 当地流传至今一首民谣这样说到:“正月立春竖竹杆, 竹曝家小保平安; 初二、初三祠堂边, 搭台上演大腔班; 初四开始扎花灯, 十二、十五迎桥灯; 福门全家上笋山, 劈路养竹做笋干; 初九天公生日饮一饮, 初十走亲即返乡。”据说, 这一时期丰田大腔戏班常应邀在外演出, 足迹遍及邻村三百寮、青水池及大田县的上京、太华、石牌, 永安市的上坪、桂溪、西洋, 沙县的胡源等乡村。

同一时期, 在三百寮村也活跃着一支大腔傀儡戏班——万福堂傀儡戏班, 同样唱大腔, 发声也一样, 用大小嗓、真假声演唱; 同样尊田清源、窦清奇、郭清巽三戏神; 伴奏乐器也相同, 演出范围差不多; 舞台语言采用土官话(旧南昌一带语言)。可见当地一带大腔戏十分盛行。

何为大腔戏、小腔戏? 专家学者多有论述, 有人说它是以大嗓子演唱便叫“大腔”, 而以小嗓子演唱的皮黄腔则称“小腔”; 源自大锣大鼓伴唱的唱腔叫大腔, 小锣鼓伴唱的高腔叫小腔。如旧时潮剧的声腔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陈三五娘》为代表, 叫“小锣鼓戏”, 一类是以《扫窗会》(出自弋阳腔《珍珠记》)为代表, 叫“大锣鼓戏”。也有人以为, 大小腔的叫法只是相对而言, 如大约在明代嘉靖、万历间, 浙江、江西等地一带流传的海盐腔, 是用小锣鼓伴唱的高腔, 故称弋阳诸腔为大腔。还有人认为, 大腔戏也不全用大嗓来演唱, 有时曲调翻高还要用小嗓, 如福建有的皮黄腔虽称小腔戏, 但不是所有的行当都唱小嗓, 小生、小旦即是, 老生、花脸却就不然。永安市丰田村的大腔戏传自江西省石城县, 这从族谱记载、戏神生日是六月二十四日、班底为九角头(九个行当)都确证无疑, 其腔调不论是明代的弋阳腔遗响, 还是弋阳腔萌芽时期的目连高腔时就已传入, 或受青阳腔影响, 或是三者兼而有之,互为影响,  都是有可能的。一般而言, 流入的剧种, 其唱腔都会受到当地其它剧种、唱腔的影响, 不受影响或是少受影响情况极少。这次观摩丰田村大腔戏《白兔记》“开场”、“三娘挨磨”、“打猎汲水”等片断的演出, 印证了上述情况。在“开场”形式中, 开场锣鼓先响三遍, 副末角色上场开台:“好赌君家刘智远, 沙宅积水李三娘, 彬州相遇氏元帅, 井边相会咬脐郎。”这属“副末词”, 也叫“坐场诗”, 是古代宋元南戏的遗存。从唱腔、道白来看, 原先所用的是中原音韵, 后因在民间长期流传过程中, 不断受到当地俚俗方言的影响, 而形成了既有原来的“正韵”, 又有当地的“土官话”(青水乡一带方言, 既有永安话, 也有大田县前路话); 唱腔直接继承了弋阳腔“一人成声而众人相和”的传统, 除锣鼓衬托外, 主要靠后台帮腔, 有帮一字, 三字或五字的, 也有帮整句的, 即李渔在《闲情偶寄》所说的那样:“一人接口, 众人接腔, 名为一人, 实出众口。”由剧目《白兔记》来看, 宋元时期就有《刘知远白兔记》这个剧目, 它取材于著名的民间传说, 剧中成功地塑造了古代农村妇女李三娘的感人形象, 对她的痛苦遭遇给予极大的同情, 因而嬴得了千千万万观众的热泪, 被誉为“四大传奇”之一。然而, 剧本没有流传下来, 现今流传的为明代人修改的传奇本, 并有几种不同的刊刻版本。仅福建而言, 建国以来已先后三次发现了古抄本《白兔记》, 一是1962年在福清、平潭县发现的一批清代乾隆至光绪年间词明戏艺人的演出脚本里, 有《白兔记》两折:《出猎回猎》、《磨房会》; 二是1981年在屏南县龙潭村四平戏(庶民戏)老艺人陈官企保留的一批旧抄本里, 发现了清代同治四年(1865年)蒲月抄写的演员“已本”和至今仍在演出的脚本; 三就是1983年秋在永安市丰田村发现的清代顺治甲申年正月的一部完整的大腔戏《白兔记》抄本, 且是福建省至今发现的年代最早的一个古抄本, 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在永安市的博物馆里, 抄本共为五十一张, 帐本式的毛边纸上用毛笔抄写, 全本二十三出、 约三万二千字左右:开宗发台、登台玩赏、开场、李家上寿、赛愿、归家、降马、回程、扫地、索债、出妖、招军、出冠、出兵、回府成亲、挨磨、生子、回府、打猎、回书、磨房会、合家团圆等。福建省戏研所刘湘如先生在研究了几种刊本和抄本之后认为, 永安市丰田村清顺治年间剧本与屏南县清同治年间本对照, 从主题思想到情节发展, 从剧中人物到场次安排基本相同, 特别是全剧的重场戏《磨房会》, 历代以来曾被当作精采的折子戏流传下来; 而屏南县清同治年间四平戏本《白兔记》与福清、平潭县词明戏的《白兔记》, 不论是人物道白还是唱词曲牌, 均完全一样, 说明在明清时期流行于平潭、福清县一带的词明戏与屏南县的四平戏是同属一个剧种。由此可知, 福建境内的高腔戏曲, 不论是屏南县的四平戏, 还是福清、平潭县的词明戏, 永安市的大腔戏, 都由明末以来就“分兵”几路传入上述地方, 虽然这四个地区之间在过去交通极为不便, 方言不通, 彼此之间没有演出往来、交流, 而本子、折子内容却有惊人的相同, 演出本大同小异, 更说明同属一个剧种。

1984年的观摩演出之后, 永安市丰田村的大腔戏少有演出, 1987年曾录像演出、1992年参加乡会演之后就再也没有演出了。现在的情形如何呢? 1984年参加过演出的老演员, 除了现任团长的邢承榜(49岁)、副团长熊德钦(48岁)、邢承扬(68岁)、熊生来(60岁)等几个外, 就须培养继承人了。据邢团长介绍, 其爷爷邢振根(1985年谢世), 二十来岁时就会演戏, 各种角色都能扮演, 能唱大小腔, 如《白兔记》的李三娘、《双鞭记》(雌雄鞭)的苏香莲、《薛军山招军》 的樊黎花等角色, 还常到大田、尤溪周边一带授徒教戏。后台打鼓师熊德树老艺人(1997年谢世), 既能上台演出、打鼓, 亦能带徒教唱, 1985年曾到过湖北参加“楚文化研讨会”。清至民国时期, 大田县一带有三十多个大腔戏班, 与丰田戏班老艺人的受徒传教分不开。熊长绍老艺人(73岁)告诉我, 丰田村里的老一辈艺人, 仍按照传统的乡规班俗父传子、子传孙这样一代一代相传下去。只是由于各种原因, 多年来老一辈艺人相继过世, 年纪大的老艺人又不能演戏, 年轻一代受到当今各种文化的影响, 学戏兴趣不大, 导致后继无人, 戏班面临消失的境地。若不是这次永安市里调演大腔戏, 各级政府重视、支持, 怕是过不了几年, 后人就再也看不到流传几百年之久的大腔戏了。

据了解, 丰田承传的大腔戏剧目有总纲《全本》与花柳戏《折子戏》之分。总纲有:《白兔记》、《双鞭记》、《葵花记》、《金印记》、《彩楼记》、《节义记》、《征东记》、《征西记》、《西游记、《合刀记》、《龙凤经》、《文武魁》、《取盔甲》、《福寿全》、《三代荣》、《黄飞虎过五关》等; 折子戏有:《三仙祝寿》、《蒙正成亲》、《观音送子》、《兄妹登途》、《五子登科》、《磨房会》、《三娘挨磨》、《仁贵打朝》、《刘智远斩妖》等。这些剧目全靠艺人口传身受、代代相传流传至今, 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贵遗产。

三明客家祖地, 作为一个有着一千多年开发历史的古老地域, 不仅有着广袤秀丽的山川, 更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 。一千多年来, 客家祖地人民不仅留下了各种寺庙、器皿、民居建筑等有形文化遗产, 更承传、创造了优美动人的歌舞, 琅琅上口的歌谣, 风格迥异的民间戏曲和绚丽多姿的民风民俗。这些丰富多彩的民族民间文化, 是中华民族生存和发展的根基, 也是客家祖地与国内外交流的桥梁。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来, 祖地各级政府和文化、文联等部门组织开展了《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福建三明市分卷》、《中国歌谣集成·福建三明市分卷》、《中国谚语集成·福建三明市分卷》等编纂工作, 经过调查人员的努力, 共收集民间故事五百余篇七百多万字、民间歌谣五百多首一万余行、民间谚语四千多条。在调查整理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过程中, 有许多流传民间、濒临灭亡的民族民间文化瑰宝被抢救性记录下来, 也有许多文化遗产经过挖掘、整理、开发, 又焕发出新的光彩。我们相信, 随着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力度的加大, 各级政府的重视, 文化部门的努力及采取各种激励措施,如开展“民间艺术之乡”、“特色艺术之乡”等的命名活动, 三明客家祖地境内的文化遗产将以更加骄人的姿态焕发光采, 屹立在民族世界之林。

作者单位:三明市博物馆馆长、副研究馆员,三明市客家与华侨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副研究员,三明学院客家文化研究所特邀研究员。

(责任编辑: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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